月圆桂香蟹肥 这800年来我们在中秋做些什么
今天，农历八月十六，是我们宁海的中秋节。
昨晚的月亮，照例不那么圆——这10年来，十五的月亮十五圆，只有3次。NASA早就预告了，今天，八月十六，满月才会高悬。
不过，先前的逛与买，各式细碎的筹备与呼朋引伴，都是为了这月上柳梢的一刻。古人赏月吟诗，在吃食上也不马虎。今天，即使我们不那么风雅，与家人围坐，也是温暖的存在。
1）等月
795年前，一个南宋杭州人的中秋夜。没有天气预报，吴自牧带着一家人，倚在月台的美人靠前，等了许久，月亮才缓缓从云里挪了出来，也是不规则的圆，但白，晶亮。
吴自牧倒不觉得奇怪。“此夜月色倍明于常时，又谓之‘月夕’”，他脑子里，速写好了一句话，赶紧放开妻子的手，拿起随身带的纸笔，记了下来。他正在写一本回忆录，卷四的“中秋”一节，刚刚开始。
他对这个节日，颇为在意。像他这样的普通人家，这天必须安排家宴，子女团圆，吃是头等大事，而且得讲究。
作为一位资深才子——呵，他在心里笑了一声，明明连大叔的年纪都过了，他还是不甘心平庸度日，“做人家”（杭州话，勤俭节约）不是他的风格，过日子，跟写文章一样，就该事无巨细，随便不得，更将就不了。
2）和宁门外
为了这一刻，这天他起了大早去赶早市。
根据考古发掘，南宋御街的起点在和宁门，也就是凤凰山脚路上坡的位置，和宁门外面，杭州卷烟厂一带，早市最为热闹。
北宋孟元老写的那本《东京梦华录》，里面提到许多中秋食物，以蟹为主，此外，还有石榴、梨、枣、栗、孛萄、弄色枨（注：橙）、橘，都是新上市的应节食物。南宋的早市上，这些东西都有的卖，他一一采购妥当。
主食吃什么呢？
他路过一家“蒸作面行”，芙蓉饼、菊花饼、梅花饼、开炉饼，颜色粉嫩，新鲜出炉，他各买了一点，末了，如月般圆润的饼，还剩几只，他赶紧叫人包好，老婆平时最爱吃了——月饼，得多买一点。突然，“发朋友圈”的心又痒了，他借了店家的笔，在口袋里随身带的纸上，把这几种饼的名字，都记了下来，回去，得添加在卷十六“荤素从食店”里。
据说这是“月饼”二字，第一次出现在中国的文献里。只是，此时的它，跟中秋没有半毛钱关系。
作为当时杭州的“市食点心”，月饼“四时皆有，任便索唤”。不过，吴自牧对这个饼，颇有好感，因为他的偶像苏东坡曾写过一首《留别廉守》，里面有这么一句话：小饼如嚼月，中有酥与馅。他不知道，当年的“市长”写的是不是月饼，但他能吃出月的味道，今晚，他和家人也要试试。
3）蒸木犀
“山寺月中寻桂子，郡亭枕上看潮头，何日更重游。”妻子吃了一口月饼，她知道，丈夫又在回忆里游走了。她望着月台前的一棵桂花树，忽然念了一首诗。
这是白居易写的杭州，吴自牧太熟悉了。但此时，他得给妻子科普一下了：此桂，非彼桂，而是月桂，一个跟香樟是亲戚，一个是木樨科的，而且月桂在杭州很少见，主要生长在华南一带，只不过，两位小伙伴的花长得有点像，所以大家才以为它们是近亲……
正说到兴头上，忽闻一阵香，是桂花的味道，但仔细一闻，又不是那么甜，淡淡的。
香炉中，火微动。香盒、香匙，摆在两边。在他家，香炉终日微醺不灭，妻子平时爱用名贵的“古龙涎”香饼，一时间，龙脑、麝香、沉香、檀香混调而成的香韵，芬芳弥漫。但今天的香，明显是特别调制的。
她并不言语，拿起香匙在旁边的香盒里，拨了一些似花非花的碎末，放在香炉中的隔火银叶上，桂花香，缓缓散开。
“这是母亲秘制的蒸木犀（木犀，桂花的俗名）。”一旁的女儿，早已看在眼里。
一周之前，她见母亲每日天没亮便出门，说要寻桂。南宋的风流人物张鎡，选定了一年四季“赏心乐事”当中，“八月仲秋”的活动，便包括“湖山寻桂”一项，中秋赏桂，更是宋代才兴起的娱乐活动。但是，母亲寻桂，自然不是为了消遣。
她在城中找了许久，好不容易找到一棵桂蕊初吐、尚未全然绽放的桂树。第二日清晨，取了长竿，把带着露水的半开桂花，轻轻打落，拿回家后，在蒸饭的木笼——甑里略蒸一下，晒干，收贮，便成了“蒸木犀”。
以“蒸木犀”作为熏香的香料，是宋人中秋的独特发明之一。曾经，吴自牧在杨万里的《烧香诗》里，听过这个名字，没想到，百闻，不如一“闻”，清雅天然，胜过一切奢侈香料。
4）五更不归
“此际金风荐爽，玉露生凉，丹桂香飘，银蟾光满……”当吴自牧写下这句话时，不觉已到五更。天街买卖，还不想收摊，玩月的游人，没有归来，妻女依然靠在月台上，蒸木犀的味道，还是那么清洌，只是，天边的月亮，总觉得已经不如早先那样欢愉了。
吴自牧的那本回忆录叫《梦粱录》，“缅怀往事，殆犹梦也”，只是，中秋节的一香一味，无论人事如何变迁，后来人，定是不会忘的。
注：吴自牧，南宋钱塘人，表字不详，生卒年亦不详，《四库全书总目》也指出：“自牧，钱塘人，仕履未详。”
吴自牧作《梦粱录》二十卷，介绍南宋都城临安城市风貌，成书年代有待考证。其在自序中自署“甲戌岁中秋日”，关于此处的“甲戌”，究竟是宋度宗咸淳十年，还是元顺帝元统二年，学界仍有争议。
参考书目：
吴自牧 《梦粱录》
孟晖 《“月中桂影”唐宋大不同》
感谢南宋历史学家林正秋对本文的支持
据：浙江新闻客户端 记者 马黎 钱江晚报
页:
[1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