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乡散记之八——昨夜的星空下
蚊虫快速煽动者双翅,忽而临近,忽而绕开去,忽而又像直升机一般盘旋在耳畔折磨着我的鼓膜。蓦地。蚊虫在我耳孔中停留了,似乎正在考虑什么,弄得我耳朵痒痒的。我意识中猛的摇了下头想驱赶掉这个讨厌的家伙,可是脖子却软软的动也动不了,因为梦里没有蚊虫。我有抡起一只手扇去,却只有一只手指微微动了下。蚊虫好像拿定了主意,努力往耳朵深处钻去,我终于愤怒了,猛的跳了起来,奋身腾起在了空中,两眼一下子睁开,却发现原来只是摇了一下头而已。蚊虫早已不知去向,可是我的睡意也跟着去了,只觉得身上有点痒,伸手一摸竟有几小滩血,这是蚊虫的杰作,它们把我当作美餐饱食了一顿之后留下的残渣。周遭是一团漆黑,没有一丝光亮,伸出去的手也不能看清,房间里一片寂静,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。我微微扭过头去,望着窗外邻家屋脊的方位,幽幽的,轮廓完全湮没在夜色中,融入到无尽的黑暗里。我不想吵醒别人,悄悄起身,轻轻打开房门走在过道上,只见一排门一排窗都关着,里面黑漆漆的,似乎有轻微的鼾声传出,原来大家早已入眠。我踮起脚跟轻轻走过,没发出一丝声响,拐上了平台。那平台是建在楼梯外沿的厨房间平顶,与二楼的过道相连,恰好是一处开阔的观景台。柔柔的风把土里混合着草木灰和农家肥的气息送到我的鼻子底下,这味道不十分好闻,但很亲切,这是乡间特有的味道,是家乡的味道,我深深地吸了几大口,很享受地抬起脖子,立刻呆住了,好半晌都没动弹。满天的星斗像无数个夜光宝石,闪烁着或明或暗的各异色彩,嵌满了深邃的天穹。有一道浅浅的,若断若续的暗淡光带,怎么看都觉得像不远处的大溪,夜空下的溪水并不明亮,但能分明觉察出她在流淌,她蜿蜒着贯穿了整个穹顶。其间那不多的几颗亮星,好比溪坑里载了的卵石小洲,送流水远远消失在天际。难道这就是银河吗?在上海,无数的夜灯点缀了城市夜晚的炫丽,但也吞没了大多原本并不太暗的星辰,天气好的晚间也只能在远离灯光肆虐的角落看到一些亮星,而银河更是书本里的一个名词,只可想象,绝不可能肉眼识别。我很小就识得星座,但从未见天上有过这么多星,很多以前没有看到过的所谓暗星,却一颗颗都亮得夺目,亮得令我陌生,原本自打小时候起就很熟悉的星空,突然间变得格外陌生,几乎完全不能相识。时节已是入秋,凌晨时分冬季的星座随着天球的转动渐渐显现在地平线上,我吃力地分辨着,这是哪个星座,那又是哪个星座。我低下头,转了转有些酸胀的脖子,往大溪黄坛镇的方向眺望。那里的大路边已装了一排路灯,不似村里到了晚间就像掉进了煤矿坑道,除了黑还是黑。不过那不长的一排灯只是穿镇而过,除此之外整个黄坛镇同样是一片乌漆墨黑的光景。一辆跑夜路的卡车打着大光灯飞也似地疾驰而来,立马又消失在夜色中,好比天上的一道流星划过,亮闪闪拖着一条长尾,但未及细看已经不知去向,好像从没有过似的。再远处黑魆魆的山影在星空映衬下依稀有个轮廓,但不能分辨层次,乌森森有如横卧着的巨兽,好在这时候它沉沉地睡去了,非但不可怕,反而令人有些喜欢它憨憨的睡态,平添了几分夜晚的温馨。近旁的树枝叶间和草丛中似有光亮一闪一闪,定睛一看,原来是萤火虫在盘旋,腹部发出忽明忽暗的荧光。一只﹑两只﹑三只……我数着,却发现月数越多,越数越数不清,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那么多萤火虫集在一起,大概是小人国里的精灵打着灯笼在此处聚会,被我这个凡夫俗子碰巧撞见。它们或许知道我没有恶意,故而也不避我,自顾欢快地舞蹈。几阵凉风吹来,我打了个激灵,忙又悄悄回到房里躺下,还是不能睡去。就在几个小时前,晚饭后就在这个房间,日光灯开得很亮,大家席地而坐,很开心地扯动扯西。秋老虎正在发威,不过旁晚时分房间里拖了地,坐在地上十分凉爽。电风扇开到最小一档,满屋子都飘散了花露水的香气,让人感到愉悦,话也就越说越多。孩子们吃着我在村里小店给他们买的,做成哨子形状吹起来也会发出尖利声响的“教鞭糖”,满地打着滚。我帮着一个孩子包书,她很喜欢我包的书,贴着书页,有棱有角,结实又美观。结果引来另几个孩子眼红,但又不好意思说,于是都跑去拿来各自新发的课本,悄悄放在我身旁,冲我傻傻地笑。我也还他们笑,他们见我笑,直到我揽下了他们的活,开心地去到一边玩,不再打扰我和大人们说话和包书的工作。直到很晚我才把几大摞书包完,大家也陪我聊到了很晚,孩子们依旧很兴奋,大人们却早已打起了一个连一个的哈欠,声称我要休息了,便硬拉着意犹未尽的孩子们离开。 迷糊中,我又在夜半醒来,昨晚我喝了一点黄酒,原来是酒力过去了的缘故。想起那晚,当年那些孩子都已为人妻为人夫,为人父为人母,不仅与我,他们之间也极少在一起,而他们的孩子大概不再需要包书了吧?打开门想出去透透气,却发现今晚的风很大。窗外,树枝被大风吹得晕头转向,树叶忽而被掀起露出了背面,忽而被压低几乎贴到地面,许多不堪狂风折磨的叶片被扯下了枝条,卷到很高处,又被紧跟来的下一阵风扫落在地,在墙角打旋。明显的,今晚降温了,再看天空,看不到有星,村路上的灯光亮刺眼,一下子就没了兴致。一时难以入睡,于是起身,胡乱写下这几段文字,又回到床上努力睡去。2010.10.2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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