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衣红裳(转贴)
本帖最后由 缥缈 于 2011-8-10 19:40 编辑一
不知从何时起,江南地,出现了两个传奇般人物,不是王侯,也非商贾,而是。。。。。。
他,是一个杀手,穿一袭青衣,衣诀翩翩。没人知晓他的真名,也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,他像隐藏在树荫下的影子,忽而不见,却依旧暗色的存在着,不可磨灭,于是,江湖上的人都称他为青衣,一如他的外表。
她,是一名歌女,着一身红裳,裙袂飘飘。栖身于迎春楼里,与姑娘们共处,却不是迎春楼的人,只是吱吱呀呀,弹弹唱唱,以此为生,几乎这里的人都见过她,也认识她,他们叫她红裳,恰似她的装束。
他弑人无数,只一剑就送人入黄泉,可他的青衣上从未沾染上点滴血红,他桀骜的像一朵刚出水的青莲。
她琴声悠悠,从三尺长的琴声中倾吐着咿咿呀呀,她的红裳上满目尽是成片成片的嫣红,衬得她像一支妖丽的罂粟。 剑的清冷,曲的悠扬,是孤独,是悲戚,是遗忘,是回忆。。。。。。
这泛着的白光,那绕着的余音,渐渐的杂合在了一起,即使他们从没相遇过。
这剑,是死之镰刀,这曲,是送终的悼曲。让人沉沦。 剑下,亡魂不计,曲终,千金散尽。 他从不开口,除非迫不得已。 她从未启唇,只在清曲之际。 他和她的唯一相似之处。 直至那一天,才知道彼此真实的存在。
二
烟雨的江南,繁华铺地,落红满径。迷离的波光青黛,朦胧将,是绞和着的错失的美。
龙船,金镂玉雕,慢悠悠的荡漾前行。 珠帘被撩起,是一张如花的容颜,低垂着的额头,散落几缕刘海。 抱着瑶琴,婷婷袅袅的飘进来,一身的红裳映得她分外妖娆,如涅槃中的不死烈鸟,也显出几分清鑠。 她始终低眉垂目,在胭脂的掩映下,依旧略显苍白的脸色。
一个恰到好处的万福,不卑不亢,朝北席地而坐。
摆上琴,轻轻撩动细弦,点上一支熏香,丝丝缕缕扶摇而上。
琴声流淌,如玉碎,似并盘,时而如淙淙泉水,平缓流逝,时而又如飞流瀑布,急转而下。 在曲过三节之后,有词自嘴角漏出。
朱唇微启,有如天籁,又仿若铃兰,缭绕与舟船之内,溢于水色山光之中,盘桓与这一片天地之间,真真是此曲只得天上有,人间哪的几回闻。
她并未看上座之人,可即使烧成灰,蚀成骨,她也不会忘记他。
是他,使她自懂事起就背负了一生的痛苦。
他就是当朝权倾天下的右相。
她也知道,在船内的某个暗处,还隐着一个人,一个名叫青衣的杀手,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气息。
杀她,或是杀别人,今天总有人得血溅此地。
这是一场残酷的杀戮,不会有任何的怜悯和同情。
她浅吟低唱着,不露声色。
三
五月的江南,如诗似画,重重的水墨,填凑着的写意,弥漫着的是迷蒙和梦幻。
他总是一而再,再而三的回到此地,仿佛有着某种不解之缘。
雕花的龙船上是他的雇主,他不知道他是谁。他从来不问。他接受他的条件,仅仅由于酬金。
他躲于暗处,观察着里面各人的一举一动。他只是负责雇主的安全。
而他的雇主却像一只蜘蛛,伺机等候着猎物的上门。
他一脸冷漠,他已经不记得该如何笑,也不记得自己是否曾经笑过。
岁月流逝的太久,他已经遗忘。
帘子被掀起,进来的是一名红裳的女子,那色彩是那么鲜艳,在那一瞬间,他似乎晃了眼。
她垂着目,一步一步抱着琴近前。
他似乎见过她,很早以前,仿佛前世就已相识,可他想不起。
他看着她停步,看着她入座,看着她摆琴,看着她点香,看着她抚弄那细如发丝的七弦,区区七弦,奏出了宫商角徽,如流水,似行云,高低相间,抑扬而出。
但是里面是遮天盖地的悲伤,无穷无尽的悲戚。他好像想到了什么。
他凝望着她,目光随着她的芊芊葱指的上下拨动而游走。
他倾听着,仿佛这曲讲述的是他的人生。 只是她始终低着头,他看不透她。
四
曲终,余音袅袅,绕梁不绝,随着湖色山影渐行渐远。
可她并未收琴,继续撩拨着琴弦,仿佛在抚摸着自己的孩儿,所有的人都屏着呼吸,沉浸在曼妙的声乐中。
她开始了下一曲,始料不及的一曲。
那是一支截然不同的新曲,那是一支与方才一脉相承的新曲,和着哽咽如诉的低吟,在空气中扩散而开。
是哭诉,是冤屈,是悲愤,是激昂,是仇悍。
琴声呜呜,诉说着血腥的过往,歌声嘤嘤,倾吐着漫天的黑暗。
是浓郁的难以化开的墨黑,将一切一切掩埋。
过去的岁月在琴声中积淀,一层一层。
血雨腥风,是在那个落叶凋零的年月,那年的冬天来的好早好早,那年的冬天好长好长,冰雪封冻了整个世间,春天迟迟不来。
他和她同时闭上了眼,是心在滴血,任由泪水混着血水淌下,滴在琴弦上,打在剑把上,落在了手背上,凝于脸颊,那是他们所共同拥有的,不仅仅是沉默而已。
那年的记忆在白雪皑皑中戛然而止。
五
右相那张脸上可谓五味俱全,眼里写满了诧异和惊恐。
长长的十几年历史在短短几十分钟内被浓缩。
琴声变得悠远而绵长,手已经放下,只余下嗡嗡的回响。
红裳此刻抬眼,直直望向对面上座的右相。那眼光里是沉淀了十几年的悲屈,和等待了十几年的仇恨。
她从琴里抽出长剑,点地跃起,飞身刺去。
剑尖已经触及了右相的外袍,可被另一把剑给弹开。
剑偏了,撞到了扶手,震动荡开来,麻了虎口,血从伤口渗出。
她的余光里瞥见了那一抹青色,是春天的色彩。春天已经离她太远太远,远的她不曾看清它的摸样,今年的春还未到来却已离开。
在一丝惊诧之后,旋即回复了平静,在他们四目相交的煞那。
那是同样幽黑深邃的双眸,清澈却见不到底。
他却一剑反刺了过来,是出于惯性,也出于职业。
剑身没入她的胸口,她能感受他的颤抖。
他避开了他的眼睛,犹豫。
他看着血顺着剑尖流下,那身红裳更为艳目,艳得如同秋季开于路旁的彼岸花,已分不清哪里是绣花,哪里是鲜血。 她被一掌震飞,重重的摔在柱子上,吐出一口鲜血,染红了那仅有的白色。
他知道,她叫红裳,穿着一身红裳的女子,是江南第一歌女,但不仅仅如此。
六
她望了他一眼,是落寞,是伤感,是不明所以的失落。
血,沾上了青衣,第一次,在青色的衣衫上绽放着,是那般的绚丽。
他,是杀手,没错,现在他好恨自己是个杀手。
她拔下发簪,在半空中画了完美的半圆,使出全身的力道,朝北方狠狠掷去。
青丝发扬,舞动着,丝丝缕缕。
飞簪刺中了那人的肩膀,却没能取了他的性命。
她向后倒去,那里是一片血红,一如那年。
她笑了,很惨白,轻轻的念着:青衣,青衣。泪水再度泛出,不是悲愤,而是几分不甘。 他望着她倒下,望着她的笑颜,他的心抽痛。
他将剑反抽,一把刺中右相的心窝。
血飞溅,在青衣背后留下一幅红色的水墨画。他的青衣已不再是青衣。
咚的一声响,身后的人颓然倒地,不再有气息。 他,是一个杀手,一个一剑封喉的冷漠杀手,却杀了他的雇主。 刀光剑影,已分不清谁谁谁,只看了倒下的人影,而一船的尸首,只剩下独身一人。
他丢了剑,笑了,只是一抹笑意,一道浅浅扬起的嘴角。
那笑,比哭更苦,比泣更哀。
他,已不再是青衣。
他带着红裳离开。
从此,青衣不在,红裳不在。
七
半年后,黄冈丘。瑟瑟北风吹拂着大地,银装裹着山川河流。
天,下着小雪。一白衣女子,以纱蒙面,徒步行走着。
她抱着古琴,往丘的尽头走去。那白影越来越小。
琴中,是一把剑,是一木盒。
剑,是玄女剑,是遗物,寄托的是一段过去。
盒,是檀木盒,是骨灰,蕴含的是一腔亲情。
她哑了,不再歌唱;他死了,不再举剑。
一个杀手,用自己的剑杀死了自己;
一名歌女,用双手扯断了琴弦。
他并不是青衣,他叫李卓。
她也不是红裳,她叫李婉。
他们是姐弟,是血肉相连的家人。
曾经,他们是幸福的;曾经,他们是欢乐的;曾经,他们的父亲官拜将军;曾经,他们有着一个其乐融融的家庭。
由于陷害,由于昏晕,一切顿时消散,在那个凉风飒飒的季节。
于是,只留下是无穷无尽的绝望,和仇瀣。
天地间是白色的,她带着他去远方,远的直到天的尽头。
在那里,看梅影浮动,闻暗香自来。
她蹒跚着前行,在身后,留下一串淡淡的脚印,又随即被飘下的雪花遮没,宛似那一抹素白的女子从未出现过。 数年后,一个王朝覆灭,历史翻页,开始了新的征程。。。。。。
故事仅仅只是故事,总有一天会湮灭于浩瀚的卷案间。
人们总沉浸于希冀未来,淡忘过去。
最终,青衣红裳也仅仅存在于传说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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