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物语

了无纤尘

三月十五号，你好。
花开得太好，所以摇摇欲坠，万事万物，浸染着尘埃风露，却仍是和谐天地。

外婆在我家小住，5点醒来，听到客厅里妈妈早已起床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与外婆在絮絮叨叨地讲话，说的都是家里的事情，说话声音轻而细密，在幽暗的天光里一直持续。那些声音真实自然，听进我的耳朵里，让人心里暖和安定。在这样的声音里将醒未醒，觉得成年的女子，是有着格外饱满的俗世生活。


饶有兴趣的在阳光下听一对母女的对话：
“妈妈，我想要那个漂亮的小熊。”
“你已经拥有了一个与它差不多的小熊，所以，这个我不会再买给你。”
“为什么，我想要。”
“我会给你买你所需要的东西，而不是你喜欢的东西。因为我们会有很多喜欢的东西，但不可能全都得到它们。你要渐渐知道什么是克制和珍惜。”
这样教导下成长的孩子会对事物对欲望拥有较强的克制力，对自己喜欢的东西会沉着镇静，内心笃定，这也是自信的一种，要或不要，对她并没有什么关系，她的心会是平衡的，当心平衡时，它是自给自足，由自己供养的。那一刻突然间也想有个自己的孩子，生下一个孩子，看着孩子像花骨朵般一天天成长，开放，那真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物。


手上曾一直戴着一根金刚结结成的绳子，终因多年磨损而不得不舍弃，不能随意丢弃，所以在寺庙前虔诚地烧毁，这是对物品的珍重，在人身上戴了太多年的物品，是沾染了习气和情感的。


绽放的非常美丽的迎春花，玻璃瓶里随意插放的枝条，午后一杯酸凉可口的柠檬茶，盛放在洁白碗碟里的新鲜草莓……这一切一切让人心生的美好的事物，如若都能用平常心清淡相对，那样亦能成为妥当的主人。

了无纤尘

三月十六号，你好。在春天里，就让我看到春天。


开始看陈坤的《往西，宁静的方向》，开端就被慕容雪村的一段话逗乐，他说：
“我想回到开元天宝年间，在长安城中开一个小酒馆，来我店里喝酒的，都是那个时代最不靠谱的人，饮中八仙都是我的常客，李白会在我墙上题诗，村甫会捏着酒杯忧国忧民。张旭会拿毛笔蘸着酱油汤在我的门板上草书。没有顾客上门，我就搬个板凳坐在门口，看街上行人如织。在那个时代，无论文人墨客还是贩夫走卒，都带着一般盛世诗人的气质。还有杨贵妃和她的姐妹们：韩国夫，虢国夫人，以及更多肉感美女，她们带着满头珠翠摇摇摆摆走过我的小店。这情景想起来就很迷人。”


如果可以选择，你想过的生活是怎么样的？


“正月时，便托人送信，邀寄身湖州旧友，三月落英时分，南山的溪水初盈，明前的雨茶新炒，石上煮茶去罢。三月初八如期入山，等到初十友未见，五月柴门半夜响，反穿衣裳推窗，见友憨笑道无恙，裹粽怀中送家常。”这样的诗意人生，是否也很美。当然还得有个他，清晨早起可以一起打扫庭院，插花，焚香，饮茶，相对看书，困了花树下酣睡一觉，醒来以为就度过了一生。晚上饮酒看月亮，开启门扉，与他一起越过夜色小径，看月光下盛开的海棠，白色的花瓣在大风中急坠，如同落下一场春日疾雨，那个人牵着我的手归家，手里还拿着我的白布衫……

了无纤尘

三月十七日，你好。
暮春三月，草藉花眠，美满幽香不可言。


有朋友问我“你家书架上有《牡丹亭》吗，借我读读。”我诧异，“您这是闹哪一出？这不是你的深度呀.”当然纯属调侃，朋友说“重看《北爱》，被沈冰妈妈几句反复念叨的话感染了，就想看看这几句话的出处。”
我记得那几句话，是汤显祖在《牡丹亭》里的题词：“情不知所起，一往而深，生者可以死，死可以生。生而不可与死，死而不可复生者，皆非情之至也。”
朋友问《牡丹亭》讲什么的，我想了一下，回她“是讲一个做梦的故事。”“做梦？”对，做梦，但不是南柯一梦，醒来恍若隔世，而是一个可以真实的梦。因此生而梦，梦而死，死而生，生死相依。

玉茗堂四梦：紫钗，南柯，邯郸，牡丹。
但汤大师说过：“一生四梦，得意处惟在牡丹。”


学生时代就看过《牡丹亭》，也背过《皂罗袍》里的经典佳句
“原来姹紫嫣红开遍，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。良辰美景奈何天  赏心乐事谁家院?朝飞暮卷，云霞翠轩  雨丝风片，烟波画船。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溅”
但是戏剧的东西光看书是不够的，总缺少了那份养情之处，一定要去听，去看，那些委婉的唱腔，优美的舞台效果，才能从中有更深的体会。几年前有次的旅程就是专门跟朋友去江宁府听昆曲，当时就被折服，昆曲，它有一种严谨，唱词、唱腔、身段、手势、行走，都有规则，这些传统而古老的规则使它优美，美得体面和严肃，最主要的乐器是笛子，合着蜿蜒吟唱，丝丝融化在空气里。
看着，听着，觉得能学会中文享受着其中的乐趣，着实是一种幸运。
但朋友说过，这个剧种，只适合老人以及有一颗老心的人。有趣的总结，一直记到现在。

了无纤尘

三月十八日，你好。
妈妈再一次在耳边念叨，你应该结婚生子，有个家了。这次，我安静地笑笑，好脾气地没因此与她争吵。其实我想跟她说，我们要对一个人产生与之相对一生的愿望多么的难，自私的男人太多，温暖想嫁的男人又不一定能牵你的手步入婚姻殿堂，总是无法在与人的关系里获得长久的安全，至于娱乐的激情，不谈也罢。那是青春期的乐趣，不是成年人的方式。
其实我知道她只是担心我，她看着她唯一的女儿，身边的人来来去去，但却从未获得安定，她一直心疼着，她无法带她上岸，可是她也不想任她随波起伏，她希望她的女儿能在这个世俗生活里安稳下来。


我看着她因为生我而变胖的身体，听说她年青时是个美人，明眸皓齿，身材苗条结实，可是美丽的躯体因为要蜕变出另一条生命而日渐变形，这是她对我不惜代价的彻底的感情。所以不要再轻易去伤害妈妈的心，她管束我，念叨我，甚至是骂我，也只是希望用她一生的经历和经验告诉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。我也知道其实我们彼此拿生命爱着对方，尽管我们总是争吵。那是因为我们个性里有种惊人的相似，哪怕内心里其实是非常柔软和依赖，外表却都坚强硬气，性子里带着绝不妥协的桀骜，以及近乎残酷的倔强。所以母女之间那种私密亲热，在我们之间很少出现，因为羞涩之心，我们一直无法自然袒露对彼此的爱。


母亲不是个情感浓烈的人，她与父亲的感情始终也很淡，没有爱或不爱，没有那么复杂的事，但在他们的生命中对方都不可或缺，他们就像大部分的中国夫妻，这几十年在责任感和彼此依赖的惯性中共同生活着。


我一直觉得，如果我有个女儿，她一定也会明眸皓齿，长相惹人疼爱，但不要再是一个外壳坚硬内心柔弱的女子，那样会很寂寞，若没有了这外壳，她又容易受到伤害。我只希望她外表甜蜜，内心坚强，能够直到成年，还可以跟父母拥抱撒娇，可以很早就结婚生子。从父母身边直接过渡到她的丈夫身边，一生只和这个男人在一起。一直被爱呵护，不会在孤立无援中，成为一个坚韧的女子。一直生活在爱着她陪伴着她的人之中。

我知道，这是我所有没有实现和得到过的幻想。

了无纤尘

三月十九号，你好。
理想中想过的生活：
    一个安静的地方 。
　　 简单朴素的房子。
　　 暖洋洋的太阳。
　　 干净的小院子。
　　 满墙的爬山虎和茂密的蔷薇。
　　 葡萄架。
　　 藤椅。
　　 一本可以看到入迷的书。
　　
　　一个衬衣干净，笑容温暖，会一直牵着我的手不放的男人。
这样失眠的时候，或者可以彼此拥抱。而我们能够儿女成群。

老三骨气

又想吃肉了。。

冕尘

通篇下来。竟是一份溢出的宁静和平和

了无纤尘

三月二十号,你好.
在网上新订制了一双绣花鞋,丝绒制作,鞋头有刺绣,绘以牡丹,孔雀之类的传统图案,全部手工缝绣.想像着到后,让它与牛仔裤或素雅的裙子牵手起舞,那样碎步亭亭,诠释出极致之美,是另一种几近诡异的另类美丽.
其实家中已有几双绣花鞋,记得有次出门旅行,全程都是一双软底绣花鞋,黑色缎子,鞋面上有珠片跟亮珠,走在路上,常有女子特意靠近,夸赞这鞋子好看,但她们觉得好看,自己却不穿.甚至我也知道很多人认为那是老土的象征,甚至大多数环境实在也不适合穿上一双古典妩媚的绣花鞋,可是我仍喜欢,即使是光着脚,即使是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连衣裙或者棉布衬衣,也想把绣花鞋穿出那份旁若无人的自信,正如蔡诗芸的<女儿红>中所唱"长的不是瓜子脸,个性不温柔婉约,我却偏偏爱绣花鞋.天生不是丹凤眼,模样也不古典美,我却偏偏爱绣花鞋."

总是在想,是否有一天,我可以抛弃现实去个风景迷人的古镇开个手工卖坊.卖我喜欢的雕花银镯子,我喜欢的麻布衣裳,我喜欢的波西米亚长裙,我喜欢的绣花鞋,我喜欢的古典旗袍……这个世界总会有如我这样的女子，虽然不实用不需要，但是总是从心里去喜欢去眷恋。


生活难得的是顺风顺水，生命难得是平平安安。可是不管境遇怎样的改变，心中总有一些东西是呼吸与共的，正如这份喜欢绣花鞋的情结，是没来由随着生命增长的。

了无纤尘

三月二十一号，你好。
换季了，开始整理衣橱中的衣服，不经意的看到整整齐齐挂在衣橱中的旗袍，心为之收紧，它们是我的另一种情结，漂亮得令人眩目，总是固执的认为，女人美，是惟有旗袍才衬托得起的。它们够庄重又不失性感，够大气又不失婉约，够风情又不趋于轻佻，虽然不能穿出去张扬，但拥有着心里亦着满足。它们，婉约如昆曲，妖娆如琴瑟，清艳如一阙花间词，所具有的味道，是其它任何衣服也取代不了的。
我数了一下，有七件，最后一件是在乌镇的一家店铺里买的，店主自己设计，自己做出来的，棉布，白色的底，上面布满淡黄色的小碎花，立领，斜盘扣，短袖，右前下摆略开小衩，点到为止，并不张扬，免去了对穿着场地时宜的要求。没有尺码之分，只此一件，穿时是矛盾的心情，怕镇不住它的艳丽静约，幸而终究是衬得起，被身边的人称好，安下心来。店主说这件旗袍，看中的人很多，可是都不合身，大约它是在等真正有缘那个人。当下忽略了它那不扉的不价钱，执意带回了家。

最爱的是那件暗黑红缎底配红色小玫瑰花，有着黑色蝴蝶盘扣的旗袍，配以同色系的细高跟鞋，挽起头发，自己都能被自己惊艳了。


妈妈曾经责问过我干嘛用那么贵的价格买下利用率如此低的它们，我没辩解，只是沉默地精心收藏了起来，安安静静地享受它们的美丽。

《花样年华》中，梁朝伟对穿着旗袍的张曼玉说：“如果有多一张船票，你是否会跟我走？”张的旗袍成了我落泪前眼中唯一的风景。

了无纤尘

三月二十二号，你好。
换季的时候总会给外婆，奶奶买新衣，中式的织锦锻外套，菊花扣全部由手工扭制，丝棉夹层，衬着黑色里面，暗红底子，朵朵深蓝牡丹扣兰花，枝叶纠缠，简洁领口，繁复如意图案，上身后颜色并不显得浅显，自有一种矜持。
我总觉得女人身上最可惜的不是年老，而是被辜负被压抑的天性里的柔情和美感.


路过的一家偏僻小店,一眼被橱窗上挂着的裙子吸引,黑底,红和白的大片花影,裙摆处有鱼尾花边,一层一层斜向地打褶下去,走动时应该会轻轻荡漾,美得清冷.注视很久,终究没买,因为知道真丝难以处置,不是可以一洗再洗,洗旧了也自有邋遢美感的棉布,它本身有一种郑重的气质,不能被伤.


公园里樱花一夜之间全开放了,一树连绵的美,原来春天真的如此地惹人喜爱.看到一位年轻的妈妈把掉落下来的花朵轻轻地别在孩子耳朵上,衬着娇嫩的面容,那样的纯美.现在很少有女孩子佩戴鲜花,我们对自然的美的事物反而有了一种羞耻之心,觉得它们落伍,不时髦,论之为老土.其实真实而恒久的审美应该是一种情怀,所谓的肤浅而变幻的时尚,才是一种捉弄.


生活的根基,是一颗自然的平常心,知道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,如花期一期一会,活在当下,这样也很好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