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色麦田 发表于 2018-3-7 07:42:16

一个人的缑城(19)东门酒厂

东门酒厂
      那根小时爬过,把大人吓得半死,也被揍得半死的烟囱还在,醒目地立在东门酒厂。
      年前,瞥见蓝天下高耸着的烟囱,溜进厂里,冷不防被呼呼响窜出的二条猛犬狂追,人急跳墙最后被追进七石缸里方始脱险。这回学乖套近呼,叫上红光满面的门卫师傅,稳稳地在弥漫的香气中边听边拍。
      门卫师傅,是在一九九二年改制时留下来的酿酒师,不过真正的酿酒把作老师,是来自东门三坊墻弄的原住居民、柏屏黄氏家族的黄之文师傅。
      东门酒厂,在一九五五年的公私合营运动中,由十多家散落在各乡村的酿酒作坊,合并组建的地方国营酒厂的总厂所在地,真正的百年老厂。
      东门酒厂酿造的黄酒,是浙派二类酒中的宁式酒,另一类就是大名鼎鼎的绍兴酿造的绍式酒。
      酿造工艺最大的区別是,宁式酒在发酵过程中,要加入一种称作辣蓼的野生植物制成的酒曲,人们称之为“白药”。
      “白药”加多加少何时加入,成为整缸酒好坏的关键,犹如铸剑师在经过千锤百炼后,对坯剑进行淬火的时刻,成败在此一举。
      纯粮酿造的原酒,火候把握不准或保管不当,味道会变酸,因此缑城里有句形容一不做二不休的俗语,叫做“好么做酒坏么做醋”。赌徒下大注时最喜这句话了,一边唠叨壮胆一边孤注一掷地下注,但结局通常是唉声叹气退出赌局。
      缑城人把黄酒称作老酒,白酒称作烧洒,因烧酒性烈,也形象地叫作枪毙烧。盛老酒的瓶因为要遮光,玻璃颜色是深色的,白酒瓶是无色的,不知何故分别称为红毛瓶与烧酒瓶。
      以前,小城逢年过节操办红白喜事,用东门老酒招待客人,是一件非常讲得出场的事,在东门酒厂工作,更是一份体面的职业。
      酿好的东门老酒,无论容身于酒瓶、酒甏还是酒窑,皆静默如山奔腾如河地聚集着力量,也无论你身处江湖之远或高堂之上,皆如气吞山河如虎的大将军稳坐中帐不迎不拒。与千百座小城一样,有酒当然就有高阳之徒,其中总有几个人以及他们的酒事,鲜活在人们的记忆中,成为小城的一部分。
      三叔,就是这样一个人!
      三叔不是我的三叔,也不是城里谁的三叔,人们叫他三叔,是因为他住在水角凌路水井头旁的“三层楼”里。这“三层楼”,其实就一间一层小瓦房。因房小床窄,三婶睡床上,三叔睡床顶,猪睡床下!他们竟然在床下养猪!养猪以补贴家用,人们据此先是戏称后尊称他为三叔。   
      当时艰幸的生活可见一斑,但几乎从未见过二老有过自卑与愁眉苦脸的样子,尤其是三婶,身材矮小,常年挑着差不多齐身高的长桶篮,加工卖些四季应季食品,风雨无阻地上街挑卖零食。她的葱烤海蛳很好吃,剪尾可直接吸吮的一分一盅,末剪尾的一分二盅,我们当然是买一分二盅的,凡是能插得下蛳尾的桌缝、门缝、防风扣、铅笔刀等地等物,不管新旧到处都留下我们扳蛳尾的痕迹。置身于近乎幸酸的艰辛生活,三婶满是皱纹的脸上,却是一天到晚总是笑容可掬的样子,是母亲对儿女的那种慈祥欣慰的笑。小城“7.30”洪灾后,他们的捐款也多于一般家庭,她没有子女,小城如果也有母亲的话,一定是她这个样子的!
      三婶没有固定摊位,但让人感觉到她的摊位无所不在。三叔就不一样了,除了上班,就钉子似的钉在“三层楼”前小沿阶上喝酒,其它地方几乎就没看到过他的影子。
      三叔一开始打零工,后来在一家社队办厂做翻钞工,加上家里发生变故,常喝酒解困、解惑,逐渐喝酒成仙。到后来甚至长年到头不吃饭,光喝酒。喝酒时间也没个定数,早、中、晚、夜随时开喝,一喝数小时。开喝时,放一把角排凳在沿阶当桌子,坐在小矮凳上,双肘支在双腿上,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,永远是一杯一碟一人的酒局。
      三叔对杯中物,每喝一口,总是先缓缓的把酒递到嘴边,深吸一口气后,定定神,再尖嘴猛地啜上一小口,随着锁眉、咪眼、缩脖等动作一一展开,全身心做好开怀迎抱的准备后,才会将口中酒翻滚几口后,伸脖紧喉吞咽下去,紧接着眠嘴凝神屏气一会,死去活来的长舒着吐出一口浊气,如此这般才算是喝好了一口酒。
      三叔下酒的菜通常只一碟,虽只一碟,每次夹菜,都会郑重其事的先将筷子在凳子上别别齐,然后不停的将碟中菜反复拨垃整齐,再夹菜送进口中。无论荤素,皆能吃出别样的热闹味道来,即使下酒菜只是一碟蚕豆芽,必定是一粒一口酒,决不胡乱多吃一粒,即便是吃一粒蚕豆芽,也是鼓起腮帮子左嚼右拌的,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大口嚼肉呢。荤菜一般就臭虾烂鱼之类小海鲜,即便是一只蟹脚,也要含在嘴里吃三遍,才会依依不舍的吐出壳来,要是让三叔有个蹄膀啃着下酒,不知会吃出怎样的气势来。
      三叔喝酒不同于往死命喝的酒疯子,从不多喝,也不喝多。以前没经历过多少生活,以为酒量大的高堂之上的人才配称酒仙。后来逐渐觉悟,象三叔这样,细细的对待每一餐、每一杯、每一口,把全部艰辛全部幸酸全部苦闷,不事娇情地揉入其中,无异于小城酒仙,不喝酒的三婶也算一个!
      自己也到了可端杯上桌的年龄的时候,新酒种啤酒出场了。当初买啤酒是盛塑料袋带回的,也有自带热水瓶、烧水壶、钢精锅等家什去购买的。随着啤酒的登场,各种牌子各式酒各种局,也逐渐的多了起来。不喝,它随你,喝了,你随它,鲜有没当过几回醉鬼的人。
      八十年代初,大学没考进,当兵没检进,进厂没路道,又没梁山泊可投。幸好青春年少也不知道愁为何物,就拜老师头学拳脚,拉帮结派准备做老本了。做老本的你不会喝酒,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会点拳脚功夫。当初,炼拳脚的人,喜好穿肥大的灯笼裤,腰扎功夫带,这功夫带是用丈许的府绸布绕成。话说有回在西门帮阿良家喝酒,喝到下半堂,阿良晃里晃荡的去小便,许久不见其归席,顺窗户看他抱着一棵小树不撒手,也不理会他,大家依旧海呼山啸的胡吃海喝,不久动雷轰轰响、龙光闪电勿停歇。怕他被雷劈了,出去牵他回来,却是牵不动,你道为何?系裤子时,不胜酒力的他,用功夫带把自己与小树系一起了,这哪里还走得脱!类似这样洋相筒掼背脊的笑话,数不胜数。
      当初意气奋发一起喝过酒的几拨人,他们当时虽说不是钟鸣鼎食人家,但基本上都是有些家底与社会基础的人,但无论怎样认真努力的生活,不少人仍被无法预知的磕磕拌拌生活紧紧缚在一起,余生都脱身不得,偶尔借酒壮志凌云一番后终复归平静。布衣蔬食背后的真相,是残酷的无奈与不甘,令人嘘唏不已!
      事过境迁,小城几乎什么都变了,或好或坏,唯这东门酒厂,似乎什么都末变,不好也不坏,在繁华的城中央,兀自劳作轮回。
      古法老酒刚酿出时,据说是暗绿色的,因此有灯红酒绿一说。灯红洒绿中,要酿出美酒飘香的生活也不是件客易的事。
      时光如酒,
      我们人人都是酿酒师!









金色麦田 发表于 2018-3-7 11:51:13

帖子去哪了?

金色麦田 发表于 2018-3-7 17:16:40

弄个小帖,还有十小时审:(

孤闻言归 发表于 2018-3-7 18:13:07

金刚钻 发表于 2018-3-7 18:22:17

呵呵,麦田的身份暴露了

抑扬 发表于 2018-3-7 18:55:25

如此败落,不好好去做酒。

金色麦田 发表于 2018-3-7 21:53:45

金刚钻 发表于 2018-3-7 18:22
呵呵,麦田的身份暴露了

不是老本

金色麦田 发表于 2018-3-7 23:01:40

抑扬 发表于 2018-3-7 18:55
如此败落,不好好去做酒。

怎么是败落,老酒厂本真应该这个样子

金色麦田 发表于 2018-3-8 07:12:11


http://pic.app.nhzj.com/2018030811968361520464331271557.jpg

金刚钻 发表于 2018-3-8 08:23:07

金色麦田 发表于 2018-3-7 21:53
不是老本

麦田绝对去酒厂偷过老酒,对里面的地形非常熟悉啊:lo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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